神妙同在見證錄
                                               陳廣耀

                                                       2022年3月19日

                                                前 言

      近年厄運連連, 2019 昀兒英年早逝, 實在難捨, 痛不欲生; 接著 2020 突罹心臟病, 生日入院
裝支架得救(詳讀經扎記 45. 謝主宏恩救老命); 沉潛多年關節炎又復發, 兩膝痛如針刺, 寸步難行.
信主之後蒙恩得福, 亨通順遂, 感恩不盡, 今突陷痛苦深淵, 想起約伯慘況, 我的苦難又算甚麼呢?
眼前突見亮光, 茅塞頓開, "賞賜的是耶和華, 收回的也是耶和華."(伯1:21), 這一切都是主的安排,
方得釋懷,含淚忍受.
       心臟裝支架後, 精神體力大不如前, 九十老叟, 在世來日無多, 回首前塵, 懵懂無知, 蒙福不知
感恩, 年屆七十, 才受洗歸主, 初信無知, 竟以 "找尋真神五十年"(詳讀經扎記 41 篇), 為題作受洗
見證, 後來讀經聽道才知, 不是我們找尋神, 而是神找尋我們, "就如神從創立世界以前, 在基督裏
揀選了我們, 使我們在祂裏面聖潔無瑕."(弗1:4). 加以寫完 "大衛王朝三部曲," 目睹大衛自幼牧羊,
神就與他同在; 撰寫聖經經典人物第三回 "泉旁多果的約瑟," 又驚見約瑟被賣為奴, 神竟與他同在,
一起下埃及! 足見我們一旦被神揀選, 就是祂的兒女, 認罪悔改受洗前, 衪就與我們同在; 我個人
就有深切的感受, 特以本文, 親作見證, 謝主宏恩.
       八十自加返台安養, 有主同在保守, 平安喜樂, 閒來無事, 勤作文字服事, 惜無發表機會, 一日,
小婿程光自新加坡來台探望, 讀我芥菜子研經文章, 深深受到感動, 竟成為主派遣前來相助使者,
他是史丹佛大學電腦專家, 要為我網上開設 Blog, 譯作 "佈樂格," 佈道至樂也, 我原命名 "陳爺爺
說聖經," 小婿認為我的文章, 非但基督徒可讀, 世人也可讀, 乃建義改為 "陳爺爺說故事," 以廣傳
主道, 榮神益人, 榮耀主名.
       夕陽無限好, 只是近黃昏, 在剩下不多的日子, 特作本文, 將我平凡有主同在的一生, 以說故事
方式, 逐日上 "佈樂格," 大家分享, 敬請點閱指正.

                                       第一部  童少蒙恩

                                       第一節  蒙恩之家

      我一生雖瀟灑走一回, 但也歷盡滄桑, 飽經憂患, 往事如煙, 童年算是多采多姿,
寵愛有加; 少年更是艱苦奮發, 力爭上游, 值得回味追憶. 現特仿三國演義膾炙人口,
傳誦千古, 羅貫中的開篇詞 "浪淘沙" 以見證主的同在保守, 使我的一生, 平安喜樂,
"人生瀟灑走一回" 作開場白:

                                                       滾滾海峽濤拍岸,
                                                         浪花淘盡豪情;
                                                        功名利祿轉眼空,
                                                        故國河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蓑翁海岸上, 笑看秋月春風;
                                                       誠心祈求神護佑,
                                                一生多少事, 盡在主手中.

  I. 福嶺誕生:
     (I) 奇美家鄉:
           民國二十(1931)年二月十日子時, 我生於廣東省 蕉嶺縣 塘福嶺 大夫第. 塘福嶺我離鄉時
改名為金豐鄉, 與韓江上游新舖墟遙遙相對, 春夏水漲, 渡船交通; 秋冬水枯, 木橋往還, 尚稱便利.
新舖墟定每月二五八為墟日, 每逢墟日, 周圍各鄉, 集中買賣, 紅男綠女, 熙來攘往, 熱鬧異常. 夏夜
炎炎, 家人在門前樹下納涼, 兩岸遠遠傳來山歌, 聲聲入耳, 扣人心弦, 悠揚甜美, 迄仍迴響不絕.
依陳氏族譜, 福嶺一世祖明公自福建寧化, 南遷入粵, 歷傳至八世賙公, 明成化宏治年間
(民國前四百餘年), 於福嶺開基, 福地興旺, 人傑地靈, 枝葉繁茂, 人丁鼎盛, 達萬戶之眾, 蔚成大族.
大夫第開基祖十八世東明公, 生年不詳, 東明公生二子, 桂昌公和蘭昌公, 我等出自桂昌公. 大夫第
人丁興旺, 現至少三百餘戶. 祖堂楹聯:

                                         "想當年創業辛勤十載馳驅踏遍燕雲塞雪,
                                          看今朝爪福嶺融樂萬世流芳澤蔭孝子賢孫."
                                    (道盡東明公北方為官, 衣錦還鄉, 建大夫第之情)

           我的粵東家鄉跟亞伯拉罕原鄉吾珥一樣, 是拜偶之地, 雖是窮鄉僻壞, 但出了二位中國
近代史名人: 哀嘆台灣割日 "孤臣無力可回天" 的丘逢甲, 和死守上海四行倉庫的抗日名將謝晉元
將軍

    (II) 陳府添丁:
           祖父晉洋公生四子, 長次子遠赴印尼謀生, 三子在家賦閒, 父聯競公排行第四, 他是祖母
疼愛么兒, 時祖父早逝, 祖母獨撐家計, 以精鹽加工為業, 家道小康. 母親丘桂招, 白渡人氏, 過門後,
祖母疼惜有加, 視如己出. 鹽業得母親加入, 為祖母分勞, 如虎添翼, 婆媳同心, 其利斷金, 精鹽營業
大振, 家境日益富裕.
          父親年青就嶄露頭角, 為同宗聯瑤(畢霖)大伯賞識, 他時任國民政府購料委員會委員長,
特命他赴滬襄助, 時父婚後不久, 為精鹽事業, 祖母未讓母親隨行, 不無遺憾. 父親獨自赴滬履新,
母親無奈, 祗好順從, 婆媳辛勞, 續營鹽業; 三伯賦閒在家, 經常得父匯款賙濟, 生活優裕.
我誕生之日, 陳府添丁大喜, 祖母對我, 尤為疼愛, 惜她老人家在我三歲時仙逝, 盛大喪禮,
依稀記得. 時父在滬, 春風得意, 事業鼎盛, 祖母逝後, 父即匯款電催三伯護送母親和我赴上海團聚,
本是歡喜大事, 豈料三伯嗜財如命, 剋扣票款, 由汕頭赴滬海輪, 買的竟是艙底廉價床位, 啓航不久,
風浪大作, 母子暈船, 嘔吐不止, 下船已不成人形, 如今思之, 猶有餘悸, 父親過份信靠手足, 種下了
日後我家備受欺凌惡果, 想來不勝唏噓!

 II. 滬上團圓:
     (I) 上海片羽:
           父年青嶄露頭角, 發蹟滬江, 創辦青年影業公司, 頗為富裕. 祖母逝後, 我三歲那年, 匯款
三伯, 要他護送我們母子下汕頭, 乘海輸赴滬團聚, 豈料三伯嗜財如命, 剋扣船票款, 買的竟是艙底
廉價床位, 啓航不久, 風浪大作, 母子暈船, 嘔吐不止, 下船已不成人形, 如今思之, 猶有餘悸, 父親
過份信靠手足, 種下我家日後備受欺凌惡果,
            上海是當時中國最繁榮的大城市, 燈紅酒綠, 紙醉金迷, 母子二人, 由鄉入城, 置身其間,
並不失落; 因為母親適應性極強, 反倒喜歡大城市的繁華, 多采多姿; 日間父親上班去, 母親做完
家事以後, 常帶我外出, 四處遨遊, 城隍廟燒香小吃, 南京路上逛百貨, 利舞台武俠電影, 甚至蘇州
鄉下風光, 迄仍躍然我的腦海. 長大以後, 自己到過不少大城小市, 縱使言通字識, 也分不清東西
南北, 迷途亂轉, 勢在必然, 母親不諳滬語, 又不識字, 何以能在上海進出自如, 迄仍成謎. 生前問她,
亦說不出所以然來, 應該是有主同在, 賜她異秉, 使方向感特別敏銳, 永不迷航.
民國廿五(1936)年6月23日, 比母親的生日晚一天, 秋妹在滬誕生. 那時, 父親事業鼎盛,
家境富裕, 合家團聚, 家人享福, 其樂融融. 應該是我家難得的黃金時代. 可惜好景不常, 民國廿五
(1937)年, 日寇侵華, 八一三淞滬戰起, 為避戰禍, 速遣我們母子女三人返鄉, 飽嚐生離之苦.
    (II) 一度還鄉:
           拜別父親, 自滬乘輪, 坐頭等艙返鄉, 艙房豪華舒適, 三餐二點, 極盡享受, 與上次三伯
安排的艙底惡劣境況, 實有天淵之別! 更妙的是, 父親安排我們與同村燮勛伯妻女同船返鄉避難,
燮伯係上海新聞界聞人, 母親與燮伯母一見如故, 其女惠文, 比我大一歲, 船上有良伴, 融樂相處,
絲毫不感寂寞. 惠文後在梅州高中比我高一屆, 談及童年同船返鄉事, 不勝感慨.
          船抵汕頭, 住入環通酒店, 翌日, 轉搭河輪赴興寧, 轉乘汽車到梅縣, 再轉車到新舖墟的
墟尾車站, 近鄉情怯, 又是一場令人傷心場面, 燮伯母母女, 一下車就有親人熱烈相迎, 我們三人
卻無人來接! 與她們母女依依道別, 互道珍重後, 母親背著秋妹, 提起行李, 帶著幼兒, 面對未來的
暗淡歲月鼓起勇氣, 走過新舖大街, 搭上渡船向大夫第邁進!
         一走上河堤, 只見一隻大黃狗老遠從大夫第, 飛奔而來, 搖頭擺尾, 直撲母親, 又舔又叫,
熱烈歡迎主母和小主人, 原來牠是母親從小養大的小黃! 我們終於有 "親人" 前來迎接, 人不如狗,
真是令人心寒!
         踏入大夫第老家, 三伯當家, 他游手好閒, 靠祖業和父親資助, 過著富裕生活, 夫婦勢利,
狗眼看人, 見我們母子還鄉, 來依附他們, 冰冷無情, 視我們如難民, 其實我們沒有分家, 祖產有份,
何況歷年父親給三伯多少錢財好處, 我們回家絕不是白吃白住. 尤其是三嬸晚娘臉孔, 在我小孩子
看來都覺得寒徹骨, 何況母親呢? 然形勢比人強, 祗好低頭, 祈求 "神明保佑," 逆來順受, 咬緊牙根,
承受苦難. 我想母親心中的 "神明" 就是我們的主!
         皇天不負苦心人, 有主的同在保守, 父親不久就轉進香港, 創建華渣銀號, 經營金融匯兌,
重振雄風, 民27年夏, 快速要我們赴港, 這次母親出門有經驗, 不需要三伯護送, 在新舖墟碼頭搭上
大木船順流到汕頭, 還是住入環通酒店, 小遊數日, 在我幼小的心靈中, 印象最深刻的是遊潮州的
湘子橋, 橋上兩旁有商店, 真是新奇! 遊吧搭海輪赴港, 晚上啓航, 翌晨就到, 住的是頭等艙, 豪華
舒適, 不再受大艙底顛簸嘔吐之苦, 想不到鄉下出來的母親, 竟把這次旅程安排得如此順利舒適,
船泊香港碼頭, 父親親自來迎, 再度團圓, 不禁相擁, 喜極而泣. 即安置我們住入離華渣不遠豪華
酒店, 父親給我點的第一碗廣東餛飩麵, 從未吃過, 迄仍齒愜留香, 真是感謝主!

III. 香江歲月:
      (I) 初居灣仔:
            初抵香港, 我們住灣仔公寓, 對面有一間小學, 我就在那裏上一年級, 不久母親很快發現
我頗有語言天才, 抵港三天, 就會說白話(廣東話), 與小朋友有說有笑, 遊玩在一起. 說來非常奇怪,
我的記憶力很不錯, 三歲以後的事, 很多記得非常清楚, 唯獨灣仔居家上學, 有點糢糊, 我記不得
小學何名, 老師何人, 同學有幾人, 讀些甚麼書等, 但是記得母親每天都把我穿得整齊, 抱著秋妹,
走過對街, 送我上學; 放學時過街來接, 有時我還會纏著媽咪買零食, 只此而已. 歲月就在懵懂之中
飛逝.
    (II) 遷居九龍:
           大概二年後, 父親摯友吳育青伯的九龍深水步欽州街新公寓落成, 我們即遷入A座三樓,
嶄新裝修, 設備又好, 居住的環境較灣仔好多了. 九龍深水步與香港中環遙遙相對, 父親早出晚歸,
搭乘渡輪到中環德輔道中華渣銀號上班, 非常便利; 週末雙親常帶我們過海, 先到華渣小坐, 再到
附近大餐廳, 享用名廚山珍海味, 父親與每家餐廳, 似很熟稔, 大快朵頤之情, 迄難忘懷.
那真是我家團圓富裕, 最歡樂的黃金時代, 還有許多難忘往事, 分述如次:
            1. 女傭阿芳:
                民國29年11月13日, 新妹誕生, 父親港九友好紛紛前來道賀, 彌月盛筵, 賀客楹門,
熱鬧異常. 母親產後身體虛弱, 父親要請女傭服侍做家事, 母親節儉持家, 堅拒不允, 但總拗不過
父親, 還是請了東莞的中年少婦阿芳, 為母分勞, 我還記得她名叫衛少芳, 母親一向待人和藹寬厚,
在母親調教下, 很快上路, 把我們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窗明几潔, 還做得一手好菜, 成為母親貼心
得力助手, 對我們兄妹也很好, 尤其是對新妹更是疼愛有加, 賓主融洽, 一如家人. 她在我們家中
直做到日寇侵港, 父親遣我們還鄉避難, 她求母親帶她一塊走, 母親深知家鄉惡況, 怎敢答應, 祗好
給她重金, 忍痛與她分手, 在淚水中揮手道別, 萬分難捨.
            2. 聖誕盛筵:
                每年聖誕都有一盛會, 父親的東主畢霖大伯宴請我們全家, 到香港跑馬地他的豪華
別墅慶祝聖誕, 我們應邀參加, 初見豪宅, 有如皇宮, 女主人是上海人, 端莊艷麗, 對母親和藹親切,
也許我小時長得白淨可愛, 畢霖大伯很喜歡我, 從他的手中, 我吃到生平第一顆巧克力糖, 也喝到
第一杯紅葡萄酒, 溫馨盛況, 永難忘懷.
            3. 玉昭書院:
                育青大廈C座二樓有一間玉昭書院, 不必過街就可上學, 為了方便, 我就在那間書院
上三年級, 我的記憶力好像又恢復, 很多事又記得一清二楚, 書院其實是私塾, 一至六年級, 全都
擠在一層樓, 三年級才三個學生, 院長姓鄧, 西裝革履, 教我們孟子, 前面幾句, 我現在還能用粵語
流利背出. 同班三人中, 我還考第一, 又得頒獎狀; 母親見我上學悠哉悠哉, 放學後又不必做功課,
還常在樓下街邊租看公仔書(漫畫書), 更發現與我一起進出的同學, 多衣衫不整, 行為乖張, 心中
很納悶, 覺得不對; 而父親忙於事業, 無暇顧及我的教育.
            4. 深水步小學校:
                這是我一生的重大轉捩點, 有神同在帶領, 沒上過學的母親竟注意到隔鄰松口同鄉
李家, 跟我同年的兒子, 每天都穿著整齊制服上學, 神采奕奕, 非常可愛; 於是懇請李母, 代為推介,
讓我轉入其子就讀的大埔道深水步小學校, 這是一家當日頗有名氣的小學, 一年級就開始教英文,
經入學測驗, 插入四年級, 但英文跟不上, 我與另一位女同學編在一起, 從一年級英文開始, 單獨
教學; 跟我同坐的女生名黃美明, 與我同年, 頗有志氣, 鼓勵我英文不如人, 不必氣餒, 慢慢認真學,
別的功課卻要加油, 要跟其他同學並駕齊驅, 才不會給他們恥笑看不起, 於是二人切磋互勉, 果然
其他功課成績都不差, 只是英文他們已唸原文童話故事, 我們卻從ABC開始! 同學見我們表現不錯,
漸接納我們, 融和一片. 我上學上得非常開心; 反觀母親目中可愛的李家小弟, 他名叫李振輝, 跟我
同班, 功課很好, 但自視甚高, 非常驕傲, 初時不屑與我為伍, 後見楊姑娘數度表揚我, 才放下身段,
與我寒暄, 足見自立自強, 才能夠贏得人的尊重, 給我日後困境中奮鬥, 莫大啓示.
美明住在我家的鄰近, 每晨她都先來我家, 一同走路十餘分鐘到大埔道上學. 記得
班主任是很凶的楊姑娘(稱老師姑娘), 英文老師是高姑娘. 感謝母親及時給我轉學, 這是我學業上
最重大轉捩點, 從此告別懵懵懂懂, 不知上進的日子. 感謝嚴師楊姑娘教我的國文和算術, 高姑娘
耐心教我英文; 楊姑娘見我有長進, 曾數度表揚, 予我莫大鼓勵. 總之, 深水步小學校遲來的教育,
給我奠下紮紮實實的小學基礎教育, 影響我一生. 不久, 秋妹亦入離家不遠青山道的天主教寶血
幼稚園啓蒙, 這一切都拜慈母之賜.
                母親身受失學之害, 耿耿於懷, 終生遺憾, 所以特別注意子女的教育, 以免重蹈
覆轍. 此乃日後即使家道中落, 萬分艱難困苦, 母親也堅要我們兄妹上學, 接受良好教育, 我們今日
小有成就, 除靠自己努力外, 可說都是慈母肩上挑出, 血淚汗水促成的, 身為兒女, 寧不終身感戴,
永誌不忘!
            5. 日寇陷港:
                父親在港事業, 一帆風順, 如旭日東升, 鴻圖大展, 生活富裕, 家人享福, 可說是我家
第二黃金時代. 惜好景不常, 民國卅一(1942)年十二月聖誕節前, 早晨美明如時來我家, 正要出門
上學, 忽聞窗外高射砲聲隆隆, 而且有強烈爆炸聲, 出陽台仰首一看, 見日機突然襲港, 轟炸港九,
展開侵港的序幕, 隨即警報哀鳴, 街上一切停頓, 自然不能上學, 美明匆匆與我們道別返家, 一別
永訣, 戰亂中失去連絡, 再也見不到她面, 頓失童年摯友, 萬分不捨.
                 戰爭魔掌籠罩全港, 百業蕭條停頓, 父親難得不上班, 日夜在家中陪我們, 讓我初次
感到父愛. 父親平日好抽英國高級香煙五炮台, 喜飲名茗鐵觀音, 茶味甚濃, 曾逗我喝, 入口苦極,
但有回甘, 很不錯, 日後我喜喝濃茶, 也許與此有關. 此外, 父親坐困愁城, 除妻兒給他消愁解悶外,
我家養的波斯貓最是得寵, 在陽台柔和的日光下, 父親坐在搖椅上, 貓兒躺在父親懷裏撒嬌, 融融
樂樂, 我和秋妹在旁玩耍, 美好日子就此溜過.
                 日機來襲轟炸之後, 日寇從新界北邊以小鋼炮猛轟港九, 夜間炮聲隆隆, 震撼心弦,
令人難以入寐. 日炮擊中美孚油庫, 焚燒了三日三夜, 火光沖天, 港九不幸捲入戰爭的漩渦, 恐佈
氣氛瀰漫全城, 人心惶惶. 英軍真不堪一擊, 不到一週, 就棄械投降. 日軍進城前, 有段真空無政府
期間, 牛王仔(黑道)乃趁機四出, 燒殺擄掠, 無惡不作, 著實恐怖!
                 不久, 日軍進城接受投降, 旋由日軍政府統治, 發行軍用券取代港幣, 香港正式淪陷.
我家欽州街右側不遠, 就是英軍兵房, 平日赴港搭乘渡輪必經之地, 見英軍個個都雄糾糾, 氣昂昂,
為大英帝國, 打遍天下, 不料竟是繡花枕頭, 一擊即破, 淪為小日本的戰俘; 我曾出去觀看, 見英軍
真是可憐, 淪為階下囚, 很多小孩, 拿著香煙、 麵包、汽水等, 在鐵絲網前面, 向他們兜售, 英俘
湧出搶購, 生意不錯, 此情此景, 實在難忘.
                 為維持港九治安, 日軍經常戒嚴, 欽州街頭戒嚴一幕, 迄仍躍然腦海; 一日, 我正在
陽台上外望, 見日軍士兵, 全副武裝, 凶光四射, 站在大街口戒嚴, 有個不聽令過街男子, 立遭射殺
倒地, 真殘忍可怕!

     (III) 居港雜記:
               1. 家中賓館:
                   父親仁愛, 樂善好施, 尤其對客家同鄉, 更是慷慨關照. 我家四大房, 工人房不在話下,
父母住主臥房, 兄妹三人共住一房, 剩下二房, 成了我家賓館, 印象深刻的嘉賓如次:
                  (1) 何竹民:
                        何是父親的部屬, 新婚後即住進我家作新房, 新娘長得很漂亮, 他很詼諧有趣,
常給我們說笑話, 尤其放屁, 說放就放, 惹得我們捧腹大笑.
                  (2) 林錦盛:
                        大埔人, 獨自來港上學, 家境窮困, 求助父親, 除了資助他學費, 還免費住我家,
他體格壯碩, 像個運動員, 週末假日, 常帶我外遊.
                  (3) 李雙玉:
                        父親得力幹部李貴神, 松口雁陽人, 侄女雙玉來港住我們家, 她和藹可親, 很會
打毛衣, 尤其擅長廚藝, 跟母親很合得來, 我們都叫她阿雙姑, 她做的客家菜, 非常美味可口, 合家
大快朵頤, 齒愜留香. 後來我與梅中同窗李俊明談起, 貴神伯是他堂叔, 那時, 阿雙姑還在家鄉.
                  (4) 李良玉:
                        貴神伯之女, 於杭州任小學老師, 來港探父, 也住我家, 我正上深水步小學, 那時
香港的學生用鉛筆書寫, 不用毛筆習字, 她一眼就看出我寫的字不好, 比不上她的學生, 因此鼓勵
我要勤習字; 為了提高我的國文程度, 她回杭州之後, 還要介紹她的學生, 跟我作筆友, 她的美意,
給戰火粉碎, 我沒交到筆友, 也從此沒再見到玉姑良師.
                  除以上特別嘉賓外, 還有很多來往住客, 印象糢糊, 不多贅述.

            2. 梯間難民:
                時值抗戰期間, 蔣委員長率領全國軍民, 與日寇浴血苦戰, 香港全面響應, 四處可聞
激勵人心的 "義勇軍進行曲." 那時, 廣東大部都淪陷, 難民湧入香港, 大樓梯間, 成為他們暫時棲身
之所, 我家門前的梯間也不例外, 他們都很自愛, 晚間開鋪一宿, 清晨即收拾清潔復元. 母親慈愛,
常施米糧食物, 賙濟他們, 並教訓我勿鄙視落難之人, 要儘量伸出援手, 濟助他們, 終生為訓.
            3. 馬騮水塘:
                港人都稱猴子為馬騮, 我家從青山道往新界北走不遠處, 有個大水塘, 實係大水庫,
風景幽美, 塘旁有一座馬騮山, 馬騮聚居, 四處出沒, 向遊人乞食嬉戲, 藯為奇觀. 母親曾帶我們去
玩過好幾次, 每次都帶水果麵包餵馬騮, 尤其喜與背著小馬騮的母馬騮逗樂, 玩得開心, 盡興而返.
            4. 北河戲院:
                離我家不遠 , 就在北河街上有一間北河戲院, 專演大戲(粵劇), 經常滿座, 熱鬧異常,
不知怎的, 我竟買票進去看熱鬧, 初時雖聽不懂唱些甚麼, 但武打戲使我振奮, 悠揚粵曲使我痴迷,
一看上癮, 經常去光顧, 成了粵劇迷. 這又令我想起幼時母親帶我去看漢劇的情景, 祖母生前有個
義女, 海豐人, 丈夫彭奕群醫師, 我們叫他二姑丈, 在墟上開診所, 由於醫術精明, 又施義診, 聲譽
卓著; 每年演漢劇酬神, 他都包有貴賓特別席, 母親好看戲, 必帶我入席觀賞, 很多戲不記得, 唯獨
"殺子報" 令我震撼, 迄仍躍然腦海. 回頭再說二姑丈, 他被綁架勒索, 雖全力營救, 付了贖金, 還是
撕票送命, 從此我們赴墟少了一處好歇腳地, 哀哉悲哉! 這是發生在一度還鄉的大事, 永遠難忘.
再說到粵劇, 四十年後我重回香港, 怎會放過, 紅線女、馬師曾、新馬師曾、任劍輝、芳艷芬、
梁醒波等名仱的唱工, 聲聲入耳, 聽出耳油, 使我痴迷.
            5. 獨行小俠:
                我應是得到母親獨傳, 很有方向感, 永不迷途. 母親大有愛心, 以愛管教兒女, 從不
打罵, 常放我出去, 自由翱翔, 但要準時回家, 我謹遵母命, 獨自出去, 在港期間, 我到處遨遊, 走出
大埔道, 越界限街, 經太子道, 沿彌敦道, 走遍旺角、油麻地, 尖沙咀, 還遊玩過九龍城、宋王台等
名勝古蹟, 小俠獨行, 增廣不少見聞, 大開眼界. 四十年後, 重回香江, 途經大埔道時, 以前熟識的
深水步小學不見了, 四處探詢後, 得知遷界限街, 但校名是深水步中學, 說不定與深水步小學無關,
未續追詢.

 IV. 二度還鄉:
      (I) 妻離子散:
            局勢漸漸平靜下來, 父親恢復上班, 一日下班回來, 向母親宣告重大消息, 為了不作日寇
的順民, 東主畢霖大伯決定與梅縣元盛經百貨廖老板, 聯袂帶家人回鄉下去避難, 要父親駐港留守,
家人隨他們還鄉去. 好不容易, 合家難得在港團圓, 享盡天倫之樂, 一夕之間, 竟要妻離子散, 真是
晴天霹靂! 母親深知要我們返鄉, 無異再一次把我們推入火坑, 自然拒絕, 但禁不起父親一再勸說,
最後還是含淚答應! 當日若是母親堅拒不讓, 要留在父親身邊, 同甘共苦, 也許父親的事業就不致
慘敗, 我們也不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主末見阻, 也許是命定, 應是主磨練我們的安排!
    (II) 淚送阿芳:
            返鄉之事已定, 首先要辭退阿芳, 她在我家多年, 親如家人, 知要被資遣, 痛哭失聲, 懇求
母親帶她走, 母親知道返鄉慘局, 自身難保, 怎敢答應, 乃再三婉拒; 最後, 送她很多衣物, 加倍遣散
資金, 才萬般無奈, 揮淚拜別, 突又回頭緊抱新妹, 又親又吻, 淚如雨下, 最後黯然離去, 漸漸在我們
的淚眼中消失, 從此再也看不到我家的阿芳!
  (III) 步行返鄉:
           時值抗戰軍興, 軍民浴血苦戰, 廣東大部地區都淪陷, 粵東家鄉偏僻, 日寇魔掌未及侵入,
仍安然平靖, 於是兩大鉅商, 決定還鄉避難, 殃及我家, 妻離子散, 人間悲劇, 莫此為甚! 返鄉之意
既決, 母親無奈, 祗好含淚整理行李, 因係步行返鄉, 我家只准帶三大件, 幸母親有先見之明, 揀的
都是貴重衣物, 成為我家日後的救命財物.
           出發之日終於到了, 確實的日期我記不清, 是那年冬天, 應無疑義. 一日午間, 返鄉大隊
終於到了我家樓下, 有人上來催我們下樓, 並先把我們的三大件行李搬下. 此時, 母子放聲大哭,
平日嚴肅的父親也淚流滿面, 此次生離, 結束了我家第二次黃金時代, 把我們推入了萬劫不復深淵,
臨別依依, 難分難捨, 怎能不號啕大哭! 最後, 萬般不捨, 離開我們幸福甜蜜的家; 父親含淚, 帶我們
去拜見畢霖大伯, 他安慰父親, 一定會善待我們, 母親乃抱著幼小新妹, 我手牽著秋妹, 走進了返鄉
大隊, 父親哀傷失落, 眼眶淚汪汪, 向我們頻頻揮手, 我們也不住地回頭, 要他好好保重, 就此一別,
竟是三十餘年, 生離之苦, 莫此為甚!
           返鄉大隊約五十餘人, 二位大老板和其家眷都坐舒適大轎, 其餘不分老少均步行; 那時,
秋妹不到六歲, 我牽她前行, 不哭不鬧, 走完全程, 令人難以相信! 我們走陸路, 由欽州街入青山道
北走, 過新界後, 入深圳, 經惠州、河源、老隆、興寧、梅縣, 到終點新舖墟, 晝行夜宿, 漫長旅程,
歷盡艱辛, 足足走了一個多月, 沿途大事, 僅就記憶, 分述如次:
            1. 初踏深圳:
                徬晚時份, 大隊跨過鐵軌, 有人大聲呼嚷: "深圳到了!" 大隊乃停下來, 就在荒山野嶺
一客棧歇息. 想不到這個廣東偏僻的小漁港, 日後竟因鄧小平南巡, 改革開放, 成為中國南方經濟
科技大都會, 超越香港, 舉世知名.
            2. 惠州驚險:
                有一天, 我們行至惠州郊外, 可能日機發現地上大隊人馬, 乃在我們上面俯衝盤旋,
嚇得全隊人馬, 雞飛狗跳, 四處逃竄, 母親抱著幼小新妹, 跟著大伙逃命, 我緊緊尾隨, 日機去後,
驚魂甫定, 我大聲驚喊: "秋妹不見了!" 母親大惊, 趕緊回頭, 帶我們去找她, 所幸為時不久, 相去
不遠, 很快就找到田間號啕大哭的秋妹, 破涕為喜, 否則, 這將是我家永遠的傷痛! 大隊無情無義,
不顧我們母子, 沒有等我們, 就竟自進城去了! 我們落後很多, 帶著疲乏步履, 急忙往前趕, 在月色
朦朧下, 走過很多荷塘, 進入惠州, 在夜幕深沉下, 重新歸隊.
                說來真是天命, 主的美好安排惠州竟成為我家的福地, 秋妹在艱困中, 脫穎成良醫,
奉養母親, 幾經周折, 幸在吳黃恩醫鼎助之下, 合家才得從邊遠雲南調回惠州工作, 做夢也想不到,
惠州竟是母親頤養天年之福地, 一百零五歲歸天後, 安息在風光明媚, 景色宜人的惠州西湖湖畔.
這又是有主同在, 最美好的見證!
            3. 傳發小將:
                在返鄉大隊中, 有一個清秀男孩, 年齡與我相若, 唇紅齒白, 穿著整齊, 手拿著拐杖,
跟幾個大哥, 四處巡邏, 似在打理隊務, 聽說是元盛經少東, 那時地位懸殊, 與他沒有交集. 多年後,
梅中相遇, 他與我同班, 像貌沒有變, 他叫廖傳發, 元盛經廖老板的侄兒, 談起步行返鄉往事, 感慨
萬千, 相擁落淚, 益發親密. 多年以後, 我重回香港工作, 那時, 大陸還沒有開放, 他難得來港, 我在
九龍美麗華酒店與他重逢相會, 真是有緣.
            4. 土匪攔劫:
                過了惠州不遠, 在一綿密的竹林前, 大隊人馬突然停下來, 只見四圍出現不少蒙面
黑衣人, 手拿土槍, 把我們團團圍住, 原來是土匪當路攔劫, 好在兩伯僱有好保鏢, 出面交涉, 退財
消災, 交付買路錢了事, 折騰近時, 才讓我們通過, 有驚無險.

    (IV) 近鄉情怯:
            好不容易, 歷盡艱難, 走過千山萬水, 我們終於到了新舖墟的墟尾, 潤源老遠就派人來迎.
說起潤源, 畢霖(聯瑤)伯跟我們同屬桂昌公, 原居大夫第, 因為發了財, 匯鉅款給弟聯敏蓋新大屋
名 "潤源," 母親帶著我們到畢霖伯前拜謝後, 他即在至親簇擁下回潤源去了, 以後再也沒見過他,
一年多後, 聽說他在原鄉病逝, 逃不了 "天蠶揀穴" 魔咒, 一代富豪, 就此殞落.
            畢霖伯一家走後, 墟尾空曠曠, 只剩下母親和我們幼小兄妹, 及三大件行李, 畢霖伯雖有
一併通知三伯, 但沒有一個人前來接我們, 世態炎涼, 人情冷暖, 點滴在心頭. 母親無奈, 情急智生,
先把我們送到訪伯的店中, 再把行李搬過來, 以免困死在墟尾, 進退不得.
            聯訪伯在靠近墟尾處, 開雜貨店多年, 訪伯姆原係母親的摯交, 我很小的時候, 因為母親
煎火鹽忙碌, 常把我交給訪伯姆看顧, 我跟她長我一歲的么女圓招姊一起玩耍, 還常在她家吃飯;
我穿棉長袍跟她一起玩家酒的情景, 迄仍深留腦海. 這次我們突然踏入訪伯店中, 圓招姊還認得我,
都長大了! 母親跟訪伯寒喧之後, 才知訪伯姆已逝, 不勝哀傷, 旁邊有個女的, 是訪伯續弦的黃氏,
我們叫她黃伯姆, 後跟母親很合得來. 訪伯非常熱情, 到鄰店叫了四碗粄皮(河粉)肉圓, 請我們吃,
這是客家極品, 多年未吃, 特別有味, 感謝不盡.

       (V) 再返故居:
              訪伯店中盤桓了半天, 已是日正中天, 母親急忙在行李中, 撿出簡單細軟, 留下大件行李,
拜謝訪伯夫婦和圓招姊後, 再次鼓起勇氣, 邁向大夫第, 因係冬日水旱, 我們走木橋過河, 踏上河堤,
這次沒有小黃來迎, 不覺悵然. 踏進故居, 全在意料之中, 三伯冷淡, 三伯姆晚娘臉孔, 令我們心寒,
母親跟他們打了招呼後, 帶著我們進入昔日的小房間, 準備迎接往後慘痛的日子!

       (V) 悲慘歲月:
              父親沒有接受上次妻兒上海返鄉依親受盡凌虐教訓, 悲劇重演, 至親不念親情, 這一次
更變本加厲, 狠惡毒辣, 百般欺凌, 我年事漸長, 更能體會母親錐心泣血之痛, 至親惡行, 略舉一二:
              1. 差別待遇:
                  一如上次, 他們還是把我們當作難民, 壓搾勞力, 冷眼歧視, 無所不用其極. 譬如同桌
吃飯, 他們母子都有私房菜, 鹹蛋肉餅餐餐有, 大魚大肉私下吃, 我們兄妹只有鹹菜粗飯, 僅堪果腹,
母親看在眼裏, 自是萬分痛心無奈, 幸好我們兄妹自幼不貪吃, 很有骨氣, 埋頭苦吃, 不看他們一眼,
那時, 我反而極力安慰母親, 不要為我們難過, 我們在香港比他們吃得更好! 這樣的日子若沒主的
同在保守, 真不知怎樣挨過的!
              2. 斷我教育:
                  返鄉以後, 我立即轉入金豐鄉中心小學, 插班五年級, 開學時, 三伯狠毒, 竟只交他
二子學費, 拒交我的, 既沒分家, 母親做苦工, 共同生活, 何況父親以前每逢年節都會匯鉅款給他,
為我繳交學費絕對不為過, 或許他們見我聰穎, 要斷我教育, 使我淪為童工, 用心惡毒; 老天有眼,
他家子女沒個會讀書的! 尤其大兒子不上學, 游手好閒, 偷雞摸狗, 我家也深受其窖. 母親最重視
兒女教育, 那會屈服, 既無收入, 又身無分文, 祗好變賣香港帶回衣物, 為我繳交學費, 才得免輟學,
真感謝慈母. 我不負母望, 有了香港打下的根基, 成績優異, 師長寵愛, 給母親莫大溫慰希望.
              3. 少有骨氣:
                  東明公建造大夫第時, 很重視子孫教化, 特別於大屋不遠處為二子加建學堂, 故有
桂蘭兩學堂, 三伯竟敢在桂昌公學堂開煙館, 抽鴉片, 吞雲吐霧, 耗盡家財. 我們雖不和, 但我還是
跟二個堂兄弟一起玩耍, 所以常跟他們到學堂玩, 每次去, 三伯都給二子零用金, 我自沒份, 給錢時
我不乞憐, 掉頭就走. 母親常樂道琴叔公告訴她的話: "阿競嫂, 廣耀真是有骨氣, 這麼小就不貪錢,
做小可憐, 他日必成大器." 琴叔公也是個癮君子, 時常光顧三伯的煙館, 大概是跟三伯臥床對抽時,
目睹三伯偏心無情惡狀, 忍不住告訴母親的.
                  因常去三伯煙館, 從旁看到很多抽鴉片的技巧, 首先煙床上擺小茶儿, 上置小煙燈,
手拿煙槍側臥, 先將煙土烤軟, 做成小球, 置煙槍當中圓球小孔上, 再在煙燈上烤著吸食, 吞雲吐霧,
吸完後坐起, 喝杯熱濃茶, 把煙吞下, 飄飄欲仙, 舒暢至極! 福壽膏, 害人傾家蕩產, 為法不容. 三伯
抽盡家財, 在我上初中時, 落得骨瘦如柴, 形容枯槁, 不成人形, 且因為吸毒入獄, 出獄之後, 在家中
吐血而亡, 應是報應!
              4. 毅然分家:
                  那段日子實在悽慘難過, 父親遠在香港, 音信杳杳, 無法伸援, 就在這悲慘艱困時刻,
主又與我們同在, 作新的安排, 帶領我們脫離苦海. 母親實在忍無可忍, 毅然分家, 自力更生, 另起
爐灶, 然仍在同一屋簷下, 磨擦日劇, 噩夢未了:
                 (1) 外婆支援:
                       外婆慈祥, 對我們大有愛心, 每次她從白渡來看我們, 都帶給我們很多糕餅美食,
兄妹吃得很開心, 怎不喜歡外婆! 分家不久, 外婆除帶給我們糕餅食物以外, 特別送來一隻小母雞,
母親不忍烹之, 留作種雞, 果然不負所望, 子孫滿堂, 大大繁衍, 使我家不但食有肉, 且可送到墟上,
賣錢幫補家用, 真是自助天助, 意想不到!
                       外婆的家在白渡鄉間, 世代務農, 幼時我常隨母回外婆家, 特得寵愛, 有吃有玩,
印象深刻. 外公是一位名堪輿師, 年青時追隨丘逢甲赴台, 應是活動在屏東潮州一帶, 他跟我講過
很多台灣風土文物, 尤其定風竹, 渡海時遇狂風駭浪, 定風竹一出, 立即風平浪靜, 讓我聽得出神,
津津有味.
                       外婆的愛, 自然讓我們萬分感恩懷念, 她慈愛和祥, 在我家飽受欺凌壓迫, 瀕臨
絕境之際, 外婆是唯一向我們伸出援手的人, 她不但在物質上時時接濟, 在精神上更是給我們莫大
的鼓舞與支持, 讓我們絕處逢生, 渡過難關. 我梅中畢業, 投筆從戎, 離鄉入怒潮軍政學校前, 特別
赴白渡, 拜別外婆, 她一聽到我要遠走高飛, 不禁淚如雨下, 抱著我說: "阿耀, 你走後, 你媽怎麼辦?!"
我無言以對, 揮淚拜別, 一別永訣, 言猶在耳, 她老人家早已仙逝. 在港時, 曾匯款秋妹為外公外婆
修墓, 聊報隆恩, 寄回來的照片, 看見外公外婆新墳, 益深思念, 哀傷萬千!
                  (2) 除夕遭竊:
                        自分家獨立後, 我家六畜興旺, 尤其是外婆送的小母雞, 後裔繁衍, 達五六十隻
之多, 讓我家富裕不少, 真想不到竟然引起惡鄰眼紅,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農曆除夕夜晚, 下了毒手,
大年初一, 在爆竹除舊聲中, 一覺起來, 先發現廚房炊具, 消失無蹤, 再發現雞舍五六十隻雞, 全都
不見了! 一隻不留. 這真是心狠手辣, 滅絕人性的離奇大竊案! 但明眼人一看, 就知小偷是誰, 定是
狠毒的三伯母和她偷雞摸狗的大兒子無疑, 但是捉賊在贓, 其奈我何!
                        天網恢恢, 疏而不漏, 不久就破案了! 我家在河對面分得薄田, 有一天母親前往
耕耘, 恰好走過姑婆家, 忽然有隻母雞咯咯尾隨, 仔細一看, 原來就是我家除夕失竊的老母雞! 後經
查證, 果然是他們母子幹的, 這位姑婆叫玉蘭姑, 她是父親的親姊妹, 也是我們的至親, 竟偏心至此,
助紂為虐, 真不可思議! 案子破了又如何, 鄉下無法, 奈何不了她, 祗好自求多福, 厄運不再.
那年大年初一, 我家籠罩在慘霧愁雲中, 沒有一點新年的喜樂, 所幸鄰近的叔婆伯姆,
得知我家陷入慘境, 紛表同情, 都不齒賤賊惡行, 不斷送年貨, 借廚具碗碟, 使我家不致斷炊,
勉強過了個難忘的年, 他們的正義聲援支持, 給母親莫大鼓舞, 面對奸惡之徒, 更要堅強,
不能倒下, 人在做, 天在看, 有神同在, 奸計永難得逞, 正義永在人間.

            善慶叔婆:
            如前所述, 當我家陷入貧困絕境時, 外婆是向我們伸出援手的唯一親人,
善慶叔婆非我至親, 慈祥過人, 平日見母親受三伯夫婦欺凌, 我家陷入貧困, 動了
惻隱之心, 經常贈送母親白米食物, 並且常請母親為她耕種收割, 給予優厚酬勞,
助我家渡過貧困難關, 成為繼外婆後向我們伸出援手的大恩人, 恩情永誌銘心腑.
我家除夕遭竊斷炊, 四鄰同情伸援, 已如前述, 給我們家最多年貨炊具的
又是善慶叔婆, 此外, 她老人家不齒惡親所為, 大聲譴責, 更慷慨清出她在我們
隔壁的大房間, 借給我們作寢室, 真是感恩不盡! 從此, 我們就近就有寬敞舒適的
大臥室, 不必每天傍晚晚飯沐浴後, 母子女四人, 踽踽前行, 走到大夫第左翼唯一
避洪的兩層洋樓樓上, 大棚隔壁的廂房就寢, 真是功德無量, 銘感永誌.
我對善慶叔婆所知無多, 只知善慶叔公早年離鄉背井, 赴南洋謀生, 勤奮
致富, 定居新加坡, 另有家室, 未再還鄉與叔婆團圓, 令人慨嘆! 善慶叔婆在鄉與
媳孫相依為命, 有田有地, 又有僑匯, 生活算是富裕, 我唸初中時, 她的二個孫子
還回鄉探親, 積善之家, 必有餘慶, 善慶叔婆對我家的恩德, 永遠感激, 永遠懷念!

 VI. 母親偉大:
      (I) 十全慈母:
            感謝主, 賜紿我們一位偉大的母親, 母親真偉大! 她沒上過學堂, 故不識字, 但思慮周詳,
頭腦敏捷, 心地慈祥; 且適應環境, 能屈能伸, 滬港時作貴婦人, 相夫教子, 持家享福; 逆境中放下
身段, 竭盡所能, 忍受欺凌, 吃盡苦頭, 一心為家, 養育子女, 合家得益, 在兒女的心目中, 她是一位
十全慈母, 其偉大之處, 綜述如次:
            1. 堅忍不拔:
                惡親陰狠毒辣, 我家慘遭橫逆, 幸好母親堅毅幹練, 人緣又好, 得道多助, 父老聲援,
歷經艱難困苦, 勇敢克服, 化險為夷, 屹立不倒, 渡過難關, 得免沉淪滅頂.
            2. 精於心算:
                她沒上過學, 但心算精準, 尤其是斤兩買賣, 如火鹽交易, 木柴買賣, 豬肉斤兩, 算得
既快又準, 我學過算術代數, 還自愧不如, 算不過她.
            3. 記憶特強:
                母親喜看戲, 愛聽說書, 聽一遍就記得, 我小時從母親處聽到很多戲文和民間故事,
其中以粱山伯祝英台, 最令我著迷. 也引起我日後讀章回小說的興趣.
            4. 溫善敦厚:
                母親溫善敦厚, 人緣極佳, 獨不見容於惡親, 每有衝突, 得四鄰聲援, 紛責惡親不是,
化險為夷. 另一至親, 祖父親弟晉銘之妻, 叔公早逝, .母親憐憫她孤寡, 常解囊賙濟, 滬港還鄉時,
更送她不少衣物, 關係良好, 日後赴港尋夫, 才敢托她照顧新妹, 惜所托非人, 這是後話. 母親仁善,
常教我們要救助落難之人, 她施捨香港梯間難民義舉, 令人感動.
            5. 養雞高手:
                我是母親養雞的嫡傳弟子, 外婆送的小母雞, 母親不忍烹食, 乃教我如何餵養, 家務
繁忙, 後全由我打理, 我很愛家雞, 無論大小, 視若家人, 見他們代代繁衍, 心中歡喜. 其實我家養雞,
非常簡單, 除孵出的小雞, 要精心餵養外, 長大雞隻, 早晨從雞舍放出, 成群奔向門前的田野, 自行
覓食; 傍晚成群回來, 自入雞舍, 一.隻不少. 每年選幾隻小公雞, 閹成閹雞, 隻隻長成十餘斤, 份外
肥大, 祭祖迎神時, 擺上祭桌, 眾人矚目.
            6. 飼豬生財:
                母親又教我飼豬生財, 每年春初, 母親都會到墟上挑選一頭可愛的乳豬飼養, 我家
住在大夫第最右翼, 豬欄在相隔十餘進的最左翼, 避洪樓房後集體廁所裏面. 小豬進後, 每天只餵
一次. 那時, 鄉下沒有現代飼料, 母親將自已種的番薯(地瓜)藤斬碎, 入鍋熬斕成豬食; 初時, 母親
傍晚會挑兩桶加熱豬食, 帶我一起到豬欄去, 教我如何飼豬, 每次還加入米糠. 我學會以後, 飼豬
由我負全責, 看著小豬天天長大, 心中歡喜, 到年底小豬長到百斤, 我又含淚看著墟上屠戶把肥豬
抬走, 實在不捨, 這樣周而復始, 直到我上梅中.
                雞豬是我家困頓時的財寶, 除了供肉食外, 還可以變賣換規濟急. 尤其是養豬, 每年歲暮,
屠戶把肥豬抬走後, 母親即與屠戶算帳, 半隻換現, 零用和買小種豬; 半隻入存摺, 平日支取食用,
年節祭祖, 掃墓迎神用. 所以分家後, 我家寬裕多了.
             7. 耕田種地:
                 母親插秧種稻, 種植蔬菜都是高手. 我家只有點薄田, 不足溫飽, 所以常去幫助田地
較多蘭昌公名下叔伯種田收割, 賺取穀米養家. 母親勤奮, 親種各樣蔬菜, 除自食外, 還可送墟上
賣錢. 母親香港尋夫返鄉, 帶回萵苣(生菜)種籽, 種植成功豐收, 家鄉從未有此菜, 特別暢銷, 因無
專利, 瞬為鄉人取種複栽, 不再珍貴, 但母親稱家鄉 "萵苣之母" 應當之無愧.
              8. 針織裁縫:
                  母親在香港從阿雙姑那裏學會了打毛衣, 我們合家大小, 都穿過他打的漂亮毛衣.
那個時代, 沒有成衣, 母親常喜逛布店, 選花色新穎, 質料高尚布料, 在家裁衣縫衫, 她身上所穿的
旗袍和秋新二妹穿的工人姊妹裝, 都是她自己設計親手縫製的, 那時, 還沒有買縫衣機. 回家鄉後,
抗戰正烈, 物資貧乏, 穿無鞋, 縣長提倡赤腳運動, 母親會做鞋, 他和秋新二妹都穿她做的鞋, 她給
我做的黑面布鞋, 我因穿慣了皮鞋, 嫌布鞋土, 不肯穿, 辜負慈母美意, 真不該!
              9. 佳酒美食:
                  母親真是高手, 她會做很多家鄉美好食物如: 糯米酒、豉油豆豉、糯米年糕、煎粄
(煎堆)、鹹菜菜脯、灰卵(鹹蛋)等, 除供日常食用外, 還供年節祭祖掃墓迎神之用,
南人吃米, 北人吃麵. 我們相反, 特愛吃麵, 每年鄉民拜神時, 母親都會用麵粉桿成麵條,
下水煮過, 加上魷魚、蝦米、香菇和蔥蒜等熱炒, 成為我們兄妹童年至愛極品.
總之, 母親多才多藝, 分家後, 在艱苦中, 凡事親力親為, 力求自給自足, 讓我們童年除得溫飽外,
更享受到不少她親手做的美食, 我們的幸福, 都是慈母肩上挑出, 血汗換來, 我們兄妹何幸, 蒙主賜
慈母, 真是感謝主, 也感謝偉大的母親!
            10. 筵席總管:
                  我家還有一位恩公陳聯杰, 他是父親的堂兄, 黃埔畢業, 曾任顧祝同的參謀長, 抗戰
時期派回家鄉, 在村中開辦 "軍特," 據說是訓練情報特務人員的機構, 我還見過他們的隊伍. 他家
的婚喪喜慶筵席, 杰伯都請母親任總管, 財物進出, 有條不紊, 帳目清楚, 分文不苟, 甚得杰伯信任,
知母親受到惡親欺凌, 至表同情, 嚴辭譴責三伯不仁不義. 後來他的新屋落成, 乃將大夫第最左翼
樓房樓下一間房屋贈母親, 囑遠離惡親, 勿再糾纏, 真是感恩不盡.
                  杰伯長女桂華姊和圓招姊都與我同是兒時的玩伴, 她不幸於一年中秋, 發高燒殞命,
我不禁為她傷心落淚. 杰伯也逃不了風水師 "天蠶揀穴" 魔咒, 凡是大夫第的發達子孫, 建新屋後
遷出者, 定必早逝, 自己無福享受, 杰伯如此, 福伯如此, 畢霖大伯也如此, 其奈命何!

     (II) 千里尋夫:
            香港陷日, 父親為了事業, 獨自駐港留守, 妻兒含淚分離返鄉, 飽受至親欺凌, 度日如年,
眨眼將近二載, 父親音訊渺茫, 母親實在放心不下, 剛好東坑尾的育青伯伉儷, 要回香港, 照料九龍
欽州街物業, 商得同意, 結伴同行, 赴港尋夫, 行前要我照顧秋妹, 新妹則拜托另一至親叔婆照料.
叔婆係我祖父晉洋公親弟晉銘之妻, 叔公早逝, 叔婆寡居多年, 其女遠嫁印尼, 其子聯用,
我叫他用叔, 時常跟他一起玩, 母親憐憫她守寡, 常贈金飾和衣物, 以及錢財資助, 可說有恩於她,
故敢在赴港前托她照顧新妹, 豈知所托非人, 差點害新妹終生, 實始所末料.
母親隻身赴港期間, 有幾項事情, 值得一記.
            1. 母雞鬥鷹:
                除夕失竊慘劇, 確實使我們陷入絕境, 但是沒把我們滅絕; 反而我家託主之佑, 日益
興旺. 尤其失而復得的老母雞, 又給我家生了一大群雞子雞孫. 一日, 夏日炎炎, 烈日當空, 老母雞
帶著一群小雞, 正在大門前樹蔭下覓食, 突然飛來兀鷹, 凶猛俯衝, 要劫小雞, 老母雞見來者不善,
奮不顧身, 與鷹搏鬥, 我恰好在門口, 見狀大驚, 趕忙拿起掃帚, 把惡鷹趕走; 是役老母雞受J輕傷,
幸無大礙, 小雞都安然無恙; 母親帶我們力抗惡鄰, 庇護稚兒, 豈不是我家寫照? 前唸政大, 我曾以
"我家老母雞" 為題獲獎, 實非偶然.
            2. 公雞帶雛:
                更奇怪的是, 我家有隻公雞, 不知怎的, 左腳折斷, 幸自然癒合, 成為獨腳公雞, 獨立
雞群, 與眾不同. 有隻母雞, 應是他的妹子, 剛孵出一窩可愛的小雞, 不知何故突然身亡, 留下雛雞,
頓失慈母, 唧唧哀鳴, 想不到那隻獨腳公雞, 竟自告奮勇, 大發愛心, 一肩擔下母職, 把這一窩小雞
帶大, 鄰人得知, 紛來觀看, 莫不嘖嘖稱奇, 這是否影射母親赴港不在家, 我帶二妹過日有關, 不得
而知.
            3. 新妹受虐:
                有件事, 一直讓我覺得對新妹有所虧欠, 那時, 她才三歲, 母親赴港, 總是放心不下,
特別拜托另一至親叔婆照顧, 她曾受母親很多恩惠, 已如前述, 才敢把愛女交托她, 做夢也想不到,
她竟是個狠毒虐童惡婦, 毫無愛心. 那時我和秋妹還年小, 不懂人情事故, 沒有警覺性, 一點也沒
察覺到她惡懲新妹.
                家鄉夏日酷熱, 入夜之後, 屋內非常悶熱, 故多在屋外樹下乘涼, 好幾次見叔婆喝令
新妹, 吃完晚飯後立即獨自入屋睡覺, 室內漆黑, 悶熱不通風, 見新妹黯然, 無奈進去, 我不知質問,
及時阻止, 而今想來, 實在無知不該, 因叔婆凶惡, 新妹受盡虐待委屈, 不敢出聲, 對幼小心靈, 傷害
至深, 變得鬱鬱寡歡, 目光呆滯, 失去童年應有天真活潑, 以今日醫學觀點看來, 就是得了 "自閉症"
或 "憂鬱症!" 幸母親很快回來, 在母愛撫慰下, 過了一段時間, 才告復元, 實屬萬幸! 她跟秋妹一樣,
日後在困境中脫穎而出, 均成良醫, 濟世救人, 不負母望.
                母親晚年隨秋妹居惠州, 百歲前不慎摔裂骨盤, 行動困難, 那時, 新妹正好屆齡退休,
她特撇下家人, 與夫婿啓裕遠自湖北宜昌, 專程南下惠州, 服侍慈母, 一直至她老人家一百零五歲
歸天, 安息西湖, 備極辛勞, 孝心可嘉, 兄姐同感.
             4. 財寶偷光:
                 母親獨自重回香港, 那時整個港九仍在日寇鐵蹄下, 百業蕭條, 民不聊生, 華渣銀號
無法復業, 父困守香江, 伺機待變, 盼振舊業. 母親喜見夫婿平安無恙, 心中惦掛在家兒女, 故不到
半年, 很快就束裝還鄉, 甫抵家門, 發現大事不妙, 存放在大棚剩下不多的救命財寶, 竟於母親赴港
不在期間, 被偷竊一空! 這給母親極大打擊, 常午夜飲泣, 傷心欲絕, 久久不能平復.
                 緣祖母在世之時, 曾向遷居潤源的至親, 借住大棚, 即在大夫第左翼, 唯一的兩層樓
建築. 那時, 我們跟三伯共住在右翼, 大棚是我們避洪水之地, 隔鄰靠邊有一間廂房, 就是我出生
之地. 分家以後, 大棚與三伯共用, 各佔一半. 母親將上海香港帶回來的貴重布料衣物, 首飾精品,
裝入一大木箱, 用鐵鎖鎖牢, 置大棚隱密處, 以為有了鐵鎖把關, 萬無一失, 那是我家救命箱, 每逢
家計遇到困難, 撿幾樣變賣, 渡過難關.
                 母親發現箱中財寶, 被偷個精光, 幾乎當場暈倒, 這一打擊, 實在太大, 她明知是誰
幹的, 卻不敢去抓賊, 鄉下無法紀, 有冤難伸, 錐心泣血, 夜不成眠. 那時, 我已上初中, 年事也稍長,
除陪母親痛哭外, 無法為母分憂, 十分愧疚.
             5. 母親破案:
                 天網恢恢, 疏而不漏, 失竊終於破案了! 不是靠警察的力量, 乃是靠母親敏銳的觀察;
有一天母親赴墟, 在大街上碰見一位穿著入時婦人, 仔細一看, 她身上穿的正是失竊的洋裝, 詰問
之下, 才知是從我們至親姑婆那兒買的, 這姑婆就是上次我家除夕遭竊, 接贓的姑婆! 母親趕忙到
她家中, 查個究竟, 更切望能拿回一些自己心愛財物, 姑婆天良發現, 從實招出, 她稱不知是我家的
東西, 惡親委託她賣, 因係外來精品, 鄉人喜愛, 很快就搶購一空, 所得款都給他們拿走, 全供三伯
抽鴉片去了! 所言屬實. 此案破後, 母親財物盡失, 唯一得到的就是父老同情聲援, 紛責惡親不是,
鄉下無法無天, 有冤能向誰申訴?

VII. 否極泰來:
       (I) 報應不爽:
            接著, 報應終於來了, 三伯因為煙犯入獄, 骨瘦如柴, 出監不久, 就吐血身亡, 罪有應得;
事實上, 其妻陰狠刁惡, 壞事做盡, 她是逼害母親的元凶, 據聞我離家鄉後不久, 她就因頸瘰惡化,
劇痛難忍, 慘叫而亡, 真是天理昭彰,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歷歷不爽. 母親一向仁厚, 並不覺喜悅,
唯一痛心的是, 他們斷了我家生路, 在以後艱難歲月中, 告貸無門, 變賣無物, 幾使我家陷入絕境!
     (II) 得道多助:
            正在我家處於低潮, 陷入絕境之時, 主的同在保守, 又讓救星杰伯再度出現, 他非常體恤
母親的艱困慘境, 新屋落成, 遷離大夫第時, 要母親遠離惡親, 將大棚樓下空房贈我們, 前已略述;
無巧不成書, 潤源大棚業主, 同情支援母親, 收回大棚, 逐出惡親, 全部都借給母親居住, 真是絕處
逢生, 喜出望外. 於是稍加整頓, 擇吉遷離大夫第右翼, 搬入左翼, 以大棚為寢室, 樓下杰伯贈屋為
客廳廚房飯廳, 寬敞舒適, 從此否極泰來, 遠離惡親, 跳出是非深淵, 不再受欺凌逼害, 合家歡慶

                                           第二節 求學上進

  I. 小學時期:
     民國三十(1941)年, 聖誕後港九陷日, 是年冬隨畢霖大伯步行返鄉, 抵達大夫第已是次年春天,
插班金豐鄉中心小學五年級下, 三伯拒繳我學費, 欲我輟學的奸計, 未能得逞, 母親變賣財物, 讓我
順利上學. 由於我係香港大都會回來小子, 甚得師長同學寵愛, 很多甜美回憶, 記述如次:
     (I) 國文良師:
          曾奮羽老師, 南山下曾屋人, 那時看起來有點老, 他知道我是聯競先生之子, 立表對父親
謝意, 據告他前在上海時, 曾受父親恩惠, 終生感激云. 他教學認真, 除課本外, 還教我們背誦唐詩.
我的作文跟女生鍾麗珠的一起貼堂, 我看了不覺汗顏, 她也是外地回來的, 文章寫得比我的好太多.
來台之後, 在中央日報副刊看到她的文章, 小妮子已是名作家了! 奮羽老師一直教到畢業, 給我的
國文打下良好根基, 師恩永懷.

    (II) 赤足童軍:
           校中的師生, 凡姓陳者, 都是塘福嶺開基祖陳賙公的子孫. 童軍老師陳淼恩, 自軍中退役,
以軍事訓練的方式, 嚴格教童軍, 唱軍歌, 紀律嚴明, 隊伍整齊; 他教的黃友棣 "月光曲," 唱盡離鄉
背井出征軍人的思鄉之情, 怒潮受訓, 月夜站崗時, 禁不住思鄉吟唱, 淚濕滿襟.
            淼恩師對我情有獨鐘, 特選我為童軍總隊長, 六年級時, 朱縣長校閱全縣童軍; 抗戰時期,
物資奇缺, 縣長提倡赤足運動, 在淼恩師領導下, 赤足行軍到蕉嶺縣城, 一路上隊伍整齊, 軍歌嘹亮,
途人側目. 校閱之日, 數十隊童軍正步通過檢閱台, 我隊士氣昂揚, 步伐齊整, 掌聲四起, 評選結果,
我隊榮獲冠軍, 奪得錦旗歸, 返校時, 鞭炮相迎, 無上榮耀.
            上初中時, 再見到淼恩師, 他已娶得外省美嬌娘. 來台後, 只聽同鄉說, 大陸淪陷前, 他率
家鄉子弟組遊擊隊, 輾轉來台, 服務軍中, 惜連絡不上, 終生未見, 憾甚!

   (III) 送郎出征:
            校中有外地來二位女老師, 楊琳冰, 北方人; 鄒蘊梅, 梅縣人. 楊老師籌組話劇 "送郎出征,"
時值抗戰, 那是鼓勵壯丁參軍的宣傳劇, 特選我和班花陳新慶擔任男女主角, 幾經排練, 上演之夜,
鄉民扶老攜幼, 坐滿操場, 我倆演得畢真, 全場喝釆, 算是場成功演出. 從軍後, 才知那是延安名劇,
琳冰老師應是滲透南方職業老師. 她與陳運卓老師談戀愛, 不幸運卓師急病猝逝, 楊老師黯然離開.
            女主角陳新慶與我同班, 二心相儀, 甚是投契, 但礙於鄉下男女授受不親, 不敢公開交往,
畢業分手後, 各奔西東; 上鎮中時, 一日, 墟上巧遇, 她已長得婷婷玉立, 不施脂粉, 樸素無華, 嬌美
動人, 相視微笑, 寒暄片刻, 依依揮手, 此後再也見不到伊人的倩影, 令人懷念.
            至於鄒蘊梅老師, 她沒教過我, 多年後入亞洲信託工作, 才知道她竟是同事余景遠之妻,
談及往事, 她還記得我小時白淨可愛的模樣,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IV) 鑼鼓樂隊:
            音樂老師陳晉健, 算術老師陳晉宙, 都是榕樹下人. 晉健老師子喉聲, 很多人都叫他阿旦
先生, 教我們很多抗戰時期歌曲, 如杜鵑花、松花江上等. 塘福嶺接公王, 乃一年一度酬神大盛事,
百人"大鑼鼓" 樂隊前導, 熱鬧異常. 鄉人真多才多藝, 樂隊樂器除鑼鼓鐙鈸之外, 還有胡琴簫笛等,
上百人邊走邊吹奏, 難度很高, 樂聲悠揚悅耳, 扣人心弦, 我在路旁觀看, 才發現晉健師是總指揮,
晉宙師在吹簫, 真不簡單, 不覺肅然起敬.

      (V) 堯齡老師:
            六年級時, 來了一位訓導老師郭堯齡, 梅縣人, 年青英俊, 他沒教過我, 因我擔任班長和
童子軍總隊長, 時有接觸, 他對我另眼相看; 畢業後未再相見, 直至怒潮畢業, 我在金防部政治部
服務時, 才知道他在軍報 "正氣中華" 任總編輯, 師生前線重逢, 份外喜悅, 他常鼓勵我進軍事學校
深造, 才有前途. 報社咫尺之距, 我常去拜訪看報, 發現在圖書室中, 有很多高中課本, 於是借史地
理化課本, 暇時複習, 對我日後投考軍事學校, 大有助益, 堯齡先生, 感謝你!

    (VI) 童年佚事:
            我的童年雖在困苦中度過, 若是沒日寇陷港, 過著富裕公子生活, 絕不會有童年鄉間多采
多姿的生活, 特擇要記述如下:
              1. 飼養動物:
                  我在母親調教之下, 成為養雞飼豬高手; 此外, 我還養過兔子, 兔子繁殖很快, 一窩
下來, 瞬即滿屋都是可愛兔寶寶, 分送親友, 成我廣結善緣的禮物. 說來奇怪, 我還會動手術. 閹割
公兔, 每個都長得十餘斤重, 紅燒兔肉成我家饗客佳餚, 味道鮮美, 吃後莫不叫絕!
              2. 午夜捕蛙:
                  每年夏夜, 圓招姊都會帶我下水田去捉青蛙. 我們備好松脂照明, 午夜起來, 在蛙鳴
聲中, 捲起褲管下水田; 此時, 眾蛙昏沉, 任君捕作, 捉到田雞, 更是大賞, 每次可捉五六十隻, 黎明
返家, 把青蛙剝皮去內臟洗淨, 加蔥薑紅糟熱炒, 鮮美無比.
                  圓招姊的母親訪伯姆對我很好, 這次香港回來時, 她已仙逝, 令我哀傷感念. 圓招姊
有二兄都不在家鄉, 大哥廣普從軍, 有一年, 帶外省美嬌娘返鄉, 據說他幹到營長, 身穿戎裝, 腰掛
手鎗, 好不威風! 二哥廣濟在廣州唸中山大學, 有童養媳祥蘭姊, 長得嬌美, 一年, 廣濟突然坐轎子
抬回大夫第, 原來他頸部長淋巴腺癌, 非常嚴重, 回家不到二周, 就英年早逝, 祥蘭姊未及圓房守寡,
令人哀痛. 據秋妹告知, 圓招姊遠嫁汕頭, 家庭富裕, 婚姻美滿, 我為她祝福.
              3. 捕捉田鼠:
                  每年冬天, 日間先到蕃薯田隴間, 觀察田鼠足跡至洞口, 備好幾個捕鼠鐵籠, 以烤香
的魷魚為餌, 傍晚分置洞口, 清晨收籠, 十有九中. 田鼠肥大, 剝皮去內臟洗淨, 遍擦五香楜椒粉後,
掛走廊陰乾, 使成老鼠乾, 下酒極品.
              4. 讀盡章回:
                  棟伯公號雲仙, 前清秀才, 於桂昌學堂設私塾教子弟, 他藏書豐富, 尤其是章回小說,
成為我童年的圖書館, 棟伯公見我小小年紀, 借書勤讀, 數度讚許. 我乃讀遍了東周列國、封神榜、
東西漢演義、 說唐、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羅通掃北、西遊記、水滸傳等, 尤其是今古奇觀,
故事感人, 更是愛讀. 至於紅樓夢, 看了前面幾章, 就看不下去, 一直至退休以後再讀, 才看懂欣賞.
那時, 我識字不多, 讀章回小說, 囫圇吞棗, 似懂非懂, 但是看得著迷, 津津有味, 甚至飼雞餵豬時,
都手不釋卷, 成了書呆!
              5. 煙火明燈:
                  我學會做煙火、沖天炮和孔明燈(天燈), 正月十五元宵節, 入夜以後, 除花燈處處外,
在鑼鼓喧天聲中, 我在祖堂前面放沖天炮和煙火, 煙火中的 "美人擎遮(撐傘)" 更是令人擊掌叫好!
夜深大家同放孔明燈, 扶搖直上, 燈光點點, 空中飄蕩, 蔚為奇觀.
              6. 新年娛樂:
                  每年新正初一, 上午祭祖, 每家祭桌, 擺滿祖堂, 下午撤桌後, 男女老幼, 群集祖堂,
盡情娛樂, 一直至元宵. 最多人玩押寶, 通常都是廣石哥做莊, 我押過幾次, 小贏收手; 年長叔婆
伯姆玩車馬炮小紙牌, 輸贏不大, 最佳消閒娛樂; 我最愛玩狀元籌, 擲骰為戲, 從秀才、舉人、進士、
會魁、榜眼、探花、直至狀元, 按規則得籌, 競爭激烈, 非常好玩. 元宵一過, 各歸各業, 祖堂隨即
恢復平靜.

 II. 初中時期:
      民國三十二(1943)年夏, 我在師長寵愛中, 績優小學畢業. 秋間母親籌足了學費, 我免試升入
鎮南初級中學, 校址設於我家大夫第正對面新舖墟頭, 過河後, 上碼頭, 沿石級而上, 就是大校門.
校長賴士官, 縣城人士, 魁梧壯碩, 頗有威嚴. 初一在宮殿式孔廟大廳, 人數頗多, 約六七十人. 三年
三年初中, 很多趣事, 記述如次:
     (I) 英文良師:
           英文老師梁維光, 印尼華僑, 年青英俊; 讀本開明英文第一冊, 我前就讀香港深水步小學,
英文不夠水準, 已如前述, 國內初中才學英文, 故我比同儕先跑一步, 所以課本對我太容易了, 老師
很快就發現我, 每課都叫我朗讀示範, 故同學都戲稱我是維光先生的 "頭徒," 但我毫不驕傲, 與人
為善, 結交了很多功課好的同學.
           一天, 維光先生突然來大夫第, 看見我, 要我帶他去見陳晉田, 晉田叔公是印尼富商, 年邁
落葉歸根, 還鄉養老, 原來他是維光先生父親商場上至交. 維光先生教了一年, 都給我高分, 謝謝.
           初二英文換了夏丐尊老師, 個子不高, 深度近視, 戴眼鏡, 上海回來, 很海派, 有一次上課,
講得很高興時, 他還抱著椅子, 大跳交際舞給我們看, 我們鄉下孩子, 個個看得口呆目歹. 不知他
從那裏發現我是聯競先生之子, 特找我到他的辦公室, 親口告訴我, 他前在上海上學, 曾受過父親
不少恩惠, 非常感激云. 他英文很好, 聽他講了不少課本上的希臘神話, 聽得津津有味, 獲益匪淺.
           初三換了校長曾繁盛先生教英文, 他是我們鄰村石鼓潭人, 他親自教初三英文, 發現開明
英文, 故事過多, 文法不足, 所以加強文法教學, 讓我們攪清英文八大詞類、句子、子句、分詞、
動名詞等, 使我們的英文程度, 大大提升, 否則, 日後怎考得上梅州高中, 真是感謝好校長!

    (II) 數學奠基:
           數學老師賴士珍先生, 校長賴士官的堂弟, 矮個子, 數學造詣很深, 風趣幽默; 他教我們
初一算術、初二代數(上)和初三代數(下), 可說從初一教到畢業, 師生關係視密, 給我們打下良好
的數學基礎, 終生受用.
           有一年, 學校舉辦師生話劇大公演, 劇名 "無情女." 物理學老師英俊小生楊家輝任主角,
我們的班花陳齊秀任女主角, 士珍先生任反派主角, 他演得猙獰可惡, 令人痛恨切齒. 那是新舖墟
一椿盛事, 公演之夜, 鄰近父老士紳, 平民百姓, 紛紛前來觀賞, 座無虛席, 演出非常成功, 掌聲四起,
滿堂喝采.

   (III) 幾何老師:
            初三幾何老師陳康壽先生, 中山大學土木系畢業, 抗戰返鄉, 鎮中任教, 他只教了一學期,
就離校外出高就. 他是繁敏堂姐夫婿, 來台後任省政府建設廳廳長, 台北市有官舍. 在軍中時, 繁敏
常帶我到他家作客, 談起我是他的學生, 他還記得我是班上好學生, 份外親切.

    (IV) 獎金落空:
            初一績優, 我得獎學金, 既是榮譽, 不無小補, 豈料校長賴士官發獎券籌款, 一下子給我
一本三十張獎券, 要我推銷, 我一點社會關係都沒有, 向誰推銷? 結果一張都沒賣出, 校長竟把我
切盼的獎學金抵扣, 太沒道理! 有冤無處申, 那時家貧, 我多麼需要耶筆獎學金! 今竟落空, 不覺
暗中淚下, 大罵土官土匪!

     (V) 外來同窗:
           抗戰勝利前夕, 廣東大部都淪陷, 僅我粵東偏安, 一日, 墟上突湧入大批說白話(廣州話)
人馬, 安排進駐民房, 據說是廣東省政府撤退人員, 他們的子弟, 成了我們的外來同窗, 因我會說
白話, 與他們溝通無礙, 其中葉常寧、常棣姐弟, 對我印象較深刻, 常寧娟秀時髦, 常棣英俊活潑,
我們相處不久, 還不到二月, 他們又隨家人他遷, 離開我們. 來台後, 由報刊報導, 得悉常棣亦來台,
空軍官校畢業後, 成為優秀飛將軍, 後飛U2入大陸偵察, 不幸擊落被俘, 期滿獲釋, 回到香港, 因係
被俘, 台灣當局拒納, 改由美CIA接回美國安置, 其妻原以他已殉職改嫁, 得悉夫君尚存, 決意飛美
重回夫君懷抱, 常棣頓成亂世悲劇英雄, 我為他祝福!

    (VI) 抗戰勝利:
            民國三十四(1945)年八月十四日, 抗戰勝利, 經過八年浴血苦戰, 終於在蔣委員長領導下,
軍民一心, 終戰勝日寇, 日本無條件投降, 中華民國躍升世界四強之一, 炎黃子孫揚眉吐氣, 舉國
歡騰. 那時, 我正上初二, 希望無窮.

  (VII) 鎮中六子:
            曾隴梅是不嫌我貧寒的初中摯交, 他家世很好, 父曾則生, 顧祝同至交, 曾任南海縣縣長,
不幸任內早逝, 寡母乃率子女返鄉, 居住豪華別墅, 離我家約一小時行程. 他不嫌我家貧, 時常邀我
到他家作客, 伯母慈祥, 待我如至親, 兩妹綺荷、麗荷對我也很好, 尤其他家帶回來的女傭, 廣府人,
聽我會講白話, 份外親切.
            隴梅功課很好, 跟我一起考上梅州高中, 一同入甲班, 高二時, 還分配在梅州同學會鐘樓
同室, 彼此互相切磋, 功課精進. 梅中畢業, 時局動蕩, 他的兄姐都在廣州, 順理前往投考中山大學
化學系; 他得蘭峰化學老師真傳, 青出於藍.
            分別卅多年, 我在港工作時, 他赴美深造經港, 初次重逢, 如同隔世. 他事業輝煌, 我移居
金山時, 他曾二度以學者身份訪美, 赴波士頓探視獨子及小孫, 返國時都特經金山看老同學; 1999
和2002年二度返梅縣參加梅州高23屆同學會, 再度聚首, 特別親切; 他除了擔任中大化學博士班的
指導教授外, 還當選廣東政協委員, 成就非凡; 同學會因同學年事己高, 不再舉行. 此後, 每年只有
聖誕卡電, 互相祝候, 再見摯友, 恐無日矣!
            我們那屆很特別, 除曾隴梅外, 還有鄧克榮、林國奎、林瑞芳、陳偉德和我, 成績優異,
鎮中畢業後, 一起考入省立梅州中學高中第23屆, 偏僻初中, "鎮中六子" 考入嶺東一流高中, 實屬
空前, 放榜之日, 全鎮鳴炮稱慶, 一時傳為佳話, 校長繁盛先生, 更是引以為榮.

III. 高中時期:
       民國卅五(1946)年夏, 績優考入梅縣省立梅州中學高中第23屆, 新舖墟與梅縣二地相距步行
要一整天, 汽車約要一小時半, 那時家境, 怎坐得起汽車, 所以來回都是步行, 反而同學結伴同行,
說說笑笑, 促進感情, 飽覽沿途風光, 心曠神怡, 亦一快事. 梅中三年我讀得最是艱辛, 但功課絕不
後人, 奮讀經過, 記述如次:
      (I) 慈母血汗:
            上梅州中學, 雖然是省立中學, 收費較廉, 但學雜費加上吃住, 也相當可觀, 絕非我當時
的家境負擔得起. 母親見我金榜題名, 喜出望外, 認為給她爭了一口氣, 那時真是家貧如洗, 尤其
大棚的財物被竊一空後, 不知她到那裏張羅一切, 讓我順利上高中, 我不負慈望, 努力向學, 成績
不錯, 除高一上乙班外, 高一下開始, 全在甲班, 名次總在前十名之列, 奠下非常良好的英數理化
基礎, 使我日後在許多試場上, 得心應手, 無不上榜, 對我日後事業幫助非常大, 這一切都是母親
血汗澆灌出來的, 感恩終生!

     (II) 住校宿舍:
            上高中最不同的是, 離鄉背井, 要找住處, 家境富裕的, 多在學校附近, 賃屋而居, 我鎮中
六子全都住梅中宿舍, 分述如下:
             1. 北崗學餘齋:
                 高一住北崗學餘齋, 北崗原來是刑場亂葬崗, 宿舍蓋在那裏, 入夜有點恐怖, 那時還
年青, 百無禁忌, 毫不害怕. 主任教官李如松少將, 湖南人, 住學餘齋押陣, 他對我特別關愛, 常用
湘潭話叫我的名字 "陳廣耀," 特別親切.
                 學校供應早餐, 午晚餐自理, 同學自備飯缽, 每晨上課前, 把米放入飯缽, 置房門前,
伙伕阿黃收集淘洗, 入鍋火蒸, 午晚下課, 自取熱騰騰的蒸飯, 佐以鹹菜豆豉小魚乾, 或伴以辣椒
豉油香豬油, 香噴可口; 有錢的話, 可買阿黃供應的鹹蛋、滷肉及小菜加餐.
                 宿舍每間擺上下鋪木床兩大張, 可住四人, 跟我同房的日後都是特殊人物:
                  李俊明 - 雁陽人, 父親華渣銀號得力助手貴神伯親侄, 他告訴我那時阿雙姑還健在.
他睡我上鋪, 至為投契; 畢業後, 勞燕分飛, 兩岸分隔, 相見難.
                 我在港工作時, 他自深圳來訪, 指定要吃麥當勞大餐, 相談之下, 才知道他梅中畢業
不久, 就加入共產黨東江支隊, 改名李歷, 故他是開國元老, 在粵東地位崇高, 那時, 他任深圳農業
局長.
                 1999和2002年兩次返母校同學聚會, 都是他和葉選君(葉劍英之侄)主辦, 酒店食宿,
車馬交通, 都安排得盡善盡美, 老同學盡情歡敘, 互訴離情, 盡歡揮淚而散. 他還告訴我, 在深圳的
書店看見我著的 "現代商用英文."
                  鍾伯烈 - 高一下, 我房正好有一空床, 開學不久, 有一轉學生住入, 衣衫有點藍褸,
他叫鍾伯烈, 原來他是某國立中學轉來的, 分入乙班, 初時並不怎樣出色. 高二時, 他不再住宿舍,
校外賃屋而居, 身穿嶄新陰丹土林校服, 油頭粉面, 簡直換了一個人, 非常活躍, 迷死女生, 足見他
經濟突然間改善, 資金來源, 大有問題. 據傳他吸收很多同學, 開讀書會. 工作做得有聲有色.
                 到了高三, 那年年初, 國軍東北戰事失利, 不久徐蚌會戰又告潰敗, 局勢動蕩, 他藉
剪髮小事, 煽動學潮, 使全校不安, 沒有好好讀書,尤其是物理沒認真教學, 影響我們升大競爭力至鉅.
後來在同學會中, 見他仍活躍如昔, 據告在文化大革命時, 他被整肅鬥爭, 險遭不測, 後得到平反,
幸免於難, 真為他慶幸祝福!
                  李晉賢 - 印尼華僑, 比我們年長, 青年軍復員轉入, 與我同室, 告訴我們很多參加
青年軍趣事. 教官李如松還用他協助軍訓, 畢業後, 大陸易色, 他回僑居地印尼. 我移美時, 他曾
偕妻子兩度來台, 23屆同窗均有接待敘舊, 還問起我這老室友, 惜我不在, 未得謀面, 殊憾.
              2. 梅州同學會:
                  高二住在梅縣大街上的梅州同學會, 我和隴梅分到鐘樓房間, 高雅清靜, 是個讀書
好地方. 同學會後門與梅縣電影院相通, 有同學發現可以偷偷潛入看霸王電影, 我跟著偷看, 看遍
周璇、周曼華、李麗華等主演的名片; 那時李麗華是我心中的偶像. 後來不知怎的, 給院方發現,
派了個高頭大馬光頭凶漢把守嚴查, 無人再敢越雷池一步! 碰到好片子, 祗好乖乖買票去看
              3. 校內愛餘齋:
                  高三住校內愛餘齋, 愛餘齋位於校園後方的兩層大樓樓下, 樓上係校長及老師宿舍;
高三教室就在隔鄰大樓二樓, 上課非常方便. 晚自習教室離愛餘齋不遠, 那時還沒電燈, 兩盞打氣
的煤氣燈高掛天花板上, 把整個教室照得通明, 同學們埋頭苦讀, 鴉雀無聲, 晚十時準時熄燈就寢;
開夜車者, 自備油燈, 躲在別的教室加油, 校方不鼓勵, 說是要罰, 但是體恤學子, 通常放過, 我按時
作息, 從不違規

     (III) 梅州精神:
              校長劉淼華中山大學畢業後不久, 即還鄉接任去世老校長李時可職位, 年青有為, 辦學
認真, 校譽卓著, 嚴厲施行不作弊運動, 凡考試作弊者, 一律開除, 故同學個個認真讀書, 不敢違犯.
此外, 嚴格按成績分班, 每學期調整, 譬如, 23屆有甲、乙、丙、丁(女生)四班, 我初入學時, 編入
高一乙, 學號: 23258(23屆乙班58號), 因為成績進步, 高一下則編入甲班, 一直至畢業. 淼華校長
每週週會, 都有精彩精神訓話, 勉勵學子, 奮發向上, 注重言行品德, 發揚梅州精神, 永銘不忘.

      (IV) 名師教學:
              英文:
              1. 高一: 丘谷秀 - 嶺南大學英文系高材生, 黃延銳姐夫.
              2. 高二: 黃裔川 - 採原文英文典, 熟習圖解英文.
              3. 高三: 鍾鈺銘 - 西裝革履, 英國紳士派頭, 教英文散文.
              國文:
              1. 高一: 楊幹五 - 風趣幽默, 深入淺出, 印象深刻.
              2. 高二: 林吟雲 - 教古文觀止, 強迫背誦.
              3. 高三: 王桂芳 - 穿長袍, 道貌岸然, 講中國文學史.
              數學:
              1. 溫燊堯 - 教大代數, 出神入化, 打好根基, 終生受用.
              2. 王芰仙 - 教解析幾何, 黑板畫圖如印出, 教法生動, 深入生心; 因係國民黨鐵血團的
死忠黨員, 傳解放後慘遭槍決, 感念良師, 不覺悽然.
              生物學:
              高一課程, 老師張君達, 廈門大學畢業, 唯一用國語教學老師, 給我們灌輸了很多
新觀念. 他娶廈大同學為妻, 同在梅中任教, 不幸夫妻二人受肺結核折磨, 美中不足.
              化學:
              高二課程, 老師曹蘭峰, 克榮親母舅, 常請鎮中六子到他家作客, 師生關係密切.
他係化學名師, 教得最好, 影響我至深, 那時若有幸考大學, 定必考化學系; 今日隴梅
成為中大化學名教授, 繁敏得加拿大化學博士, 均拜蘭峰師之賜.
              物理:
              高三課程, 老師蔡任尹, 他滿腹理論, 講不清楚, 糊塗混過; 高三下畢業前, 時局
日益緊張, 又鬧學潮, 一片混亂, 無法正常教學, 所以我們那一屆, 物理學最差, 沒有出一個
物理學家!
              體育:
              高二體育老師陳宜煥, 期末考試擲標槍, 我擲三次都不達標, 不及格, 玆事體大,
那時, 我最是貧困, 亟需獎學金資助, 若有一科不及格, 就取消資格, 我急得立即向宜煥師求情,
他深表同情, 但是不能徇私, 乃教我擲標訣竅, 再給我一次擲標機會, 果然達標, 得了70分.
              2002梅中23屆同學會, 自金山返母校參加, 喜見宜煥師及音樂老師郭德明在場,
真是難得, 我立即趨前與宜煥師握手申謝, 談及往事, 宜煥師笑曰: "我以你這好學生為榮!"
感激萬分. 郭老師個子很高, 教我們時, 才燕爾新婚, 住在愛餘齋樓上, 他教我們唱聲樂,
要丹田發音, 並教唱李白的清平調: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迄仍迴響腦海!
              職業教師:
              除了我所知職業學生鍾伯烈外, 還有職業教師; 高三時, 來了新的訓導主任郭文傑
和俞公信老師: 郭主任面容嚴肅, 不苟言笑; 俞老師上課, 喜分析時事, 暗讚延安, 明褒暗眨
政府, 同學愛聽, 潛移默化, 難怪畢業之後, 土共出現時, 很多同學熱烈參加 "梅州公學."
據悉梅縣解放後, 郭文傑成為第一任梅州中學校長, 我們敬愛的劉淼華校長則慘遭槍決!
俞公信成紅朝新貴!

        (V) 華渣事變:
              民國卅六(1945)年夏, 我剛上高二, 父親突然從香港歸來, 合家驚喜, 尤其是母親更如釋
重負, 有男人當家, 不必事事自己籌劃張羅, 大可鬆一口氣. 父親回來後不久, 我突然發高燒, 幾乎
送命, 幸我們香港家醫徐子熙還鄉, 在蕉嶺縣城懸壺, 特請他來家診治, 神醫妙手回春, 打針吃藥後,
燒退撿回一條命. 以後才知, 他是我梅州同屆徐永華的父親. 移居加州時, 永華兒媳正好與我同在
Union City, 他來美訪親, 異鄉重逢, 感慨萬千, 據告他大學習醫, 畢業後一直在浙江行醫.
              想不到, 父親返鄉, 好景不常, 歡樂團圓, 瞬成泡影, 不到半年, 華渣出大事, 父親匆匆離家,
趕回香港應變. 原來二戰結束後, 日寇投降, 香港回歸英國, 華渣重整, 再度開業前, 父親惦念妻兒,
思鄉心切, 乃有突然返鄉之行, 行前將華渣交託得力助手葉某照管, 豈料所托非人, 此君心狠手辣,
將華渣搜刮一空, 逃之夭夭, 把父親辛苦經營多年基業, 摧毀殆盡, 令人痛心; 父親從此一蹶不振,
蟄居元朗鄉間, 過著清苦的日子.
               母親一生, 最痛恨的就是日本鬼子, 二次殘酷把我們從上海和香港趕回原鄉, 終結我家
黃金歲月, 讓我們飽受惡親欺凌, 一再摧毀父親事業, 使我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奪去母親終生的
幸福, 讓她受盡生活煎熬, 怎不叫她耿耿於懷, 恨透日本鬼子!

        (VI) 幾乎輟學:
                父親事業生變, 母親六神無主, 那時政府戡亂失利, 金融動盪, 通貨膨脹劇烈, 梅中學費
改收白米, 我家窮困, 無隔宿之糧, 那有數石白米交學費, 母親變不出白米, 暗自流淚, 我乃主動要輟學,
以解母憂. 正在絕望中, 同在的主又出現, 感動繁敏, 立伸援手, 說動家人, 慷慨為我交白米學費,
得免輟學. 鍾家的大恩大德, 銘感終生, 永誌不忘.

       (VII) 勤工儉學:
                天無絕人之路, 繁敏鼎助, 得免輟學; 校長劉淼華發現同學中, 不少家境貧寒, 無以為繼者,
特設勤工儉學計劃, 資助清寒學子, 凡申請通過者, 免收學雜費, 但是週末課餘, 要聽調派, 為校方
工作; 我立即申請, 蒙淼華校長召見, 諸多勉勵核准, 解決最大問題. 此外, 我成績不錯, 獲頒獎學金,
解決食宿零用, 直至畢業真是感謝淼華恩公! 同學會返母校聚會, 得悉淼華校長因係省立中學校長,
解放後慘遭槍決, 萬分傷痛, 師恩未報, 欲哭無淚!

     (VIII) 敬牡友情:
                除隴梅和繁敏不嫌我貧寒外, 還有熊敬牡, 他是泰國華僑, 家庭富裕, 在縣城蓋了二層
豪華洋房, 家人都在泰國, 偌大房子, 僅敬儀、敬牡二兄弟和堂兄敬春三人, 以及廚師傭人居住.
敬儀高我們一屆, 敬牡和我同在甲班, 敬春在丙班. 升高二時, 我們上二樓的教室, 敬牡和我排在
三排靠窗書桌, 樓下就是高一女生班, 同學都笑我倆偷窺女生, 其實我們正大光明看, 何來偷窺!
因排排坐, 且甚投契, 所以我常為的洋房座上客, 他家有留聲機和收音機, 從黑膠唱片, 我聽盡了
周璇美妙迷人的歌聲; 從收音機收聽到時局動盪的惡耗.
                一年暑假, 敬牡把他家嶄新的腳踏車借我回鄉, 我忘了何時學會了騎腳踏車, 竟然威風
凜凜騎車回大夫第, 那個暑假, 我騎車在鄉間到處遨遊, 有時還帶著秋妹, 長大她還記得. 運氣好,
車子很紮實, 沒發生過故障或損壞, 否則怎樣送回梅縣歸還原主, 想來不禁捏把冷汗!
                畢業以後, 敬牡敬春回泰國曼谷, 我則投筆從戎來台灣, 一別三十餘載, 直至我進入農銀
服務, 隨徐總經理訪東南亞經泰國時, 才在曼谷重逢, 除敬牡外, 還見到敬春、永蘭和質雙, 我們都
長大成人, 成家立業了, 談及往事, 不勝感慨! 以後, 我在港工作時, 一年, 世珍小圻訪港, 一起參加
旅行團遊星馬泰, 跟敬牡等又有歡聚; 最後一次, 我在泰資 KNK 金融公司任職, 到曼谷總部參加
董事會時, 又蒙他們款宴, 暢敘離情. 移居加州後, 初時每逢聖誕, 馳卡互賀, 以後年事漸長, 彼此
疏懶, 信息暫停, 然遙思故人, 祝念之情, 無時得釋. 1999和2002二次梅中聚會, 我們還見到面, 幸甚!

         (IX) 繁敏恩情:
                繁敏恩情, 永銘心腑, 成我今生莫逆. 他是塘福嶺隔鄰藹嶺下人, 距大夫第約半小時行程,
父介君伯早年留德, 抗戰時期於湖南工作, 所以繁敏的國語非常流利; 後隨父親還鄉, 入德國神父
創辦樂育中學唸初中, 入梅州以後, 我們才認識成為摯友, 他跟隴梅敬吐一樣, 不嫌我貧寒, 寒暑假
常請我到他家作客, 鍾伯母慈祥, 親切待我, 隆情厚愛, 萬分感激, 永銘心頭.
              梅州畢業時, 戡亂潰敗, 共軍長驅南下, 上海淪陷, 南京棄守, 局勢動盪, 人心惶惶之際,
陸軍第十二兵團在胡璉將軍領導之下, 南下整軍, 成立蟠龍軍政幹部學校, 於梅州地區招募高中
畢業青年. 那時, 我家境貧困, 實無力赴廣州考中山大學, 正徬徨間, 繁敏有抱負遠見, 同在的主又
遣他作我天使領頭羊, 他邀克榮和我前往報考, 於是三人聯袂上蕉嶺縣城, 那時介君伯任蕉嶺縣的
黨部書記, 熱誠招待我們食宿, 感激不盡, 考後三人一同遊長潭, 一線天戲水情景, 迄仍躍然腦海.
              不久放榜, 三人同登金榜, 我揮淚拜別母妹, 依指示赴梅縣學藝中學報到, 搭乘徵集汔車,
與繁敏和克榮及其他青年, 奔馳汕頭庵埠與北方及江西南下同學合編, 成立陸軍第十二兵團怒潮
軍政學校, 繁敏在第六隊, 我在第八隊, 同屬笫二大隊, 相距不遠, 時可見面, 彼此關照.
              一月後, 時局急轉, 怒潮師生千餘人乘海辰輪赴台, 落腳新竹新埔, 受嚴格黨政軍一元化
教育一年, 移師金門畢業, 隨即分發金防部各機關部隊服務, 我較幸運, 分發金防部政治部, 繁敏和
克榮都下部隊, 較艱苦; 繁敏水土不服, 罹無名疾, 昏迷入榜林野戰醫院, 幸吉人天相, 很快痊癒.
              怒潮因末中央立案, 同學都在金當黑官, 胡司令官為學子前途, 鼓勵投考軍事學校, 繁敏
和克榮考入軍校24期, 我因政工幹校遲未在金招生, 考入軍需訓練班, 往財經事業發展, 始所未料.
自此我與繁敏分道揚鏢, 各奔前程, .但我們無論在台或在美加和大陸, 均密切保持連繫, 從末間斷.
繁敏慷慨好義, 梅中時, 助我渡過難關, 得免輟學, 恩情永在, 我每欲回報, 他都要我不必再提,
說實在的, 他的及時救助無價, 我永遠也還不清, 祗好銘記心頭, 感激終生.

                                          第六節 離鄉赴台

   I. 投筆從戎:
      (I) 投考蟠龍:
            抗戰勝利, 歡騰不久, 中共亂起, 烽火連天, 內戰日劇, 高三時, 東北失守, 徐蚌兵敗; 夏間
梅州中學畢業, 接著, 上海淪陷, 首都南京隨之棄守, 局勢動盪, 人心惶惶, 那時, 我家境貧困, 無力
赴廣州考中山大學, 正好陸軍第十二兵團在胡璉將軍領導下, 南下整軍, 成立蟠龍軍政學校, 並令
柯遠芬將軍在梅州五屬, 招募知識青年, 正徬徨間, 同在的主出現, 遣繁敏作我天使, 他有抱負遠見,
邀克榮和我前往報考, 於是三人聯袂上蕉嶺縣城, 那時其父介君伯任蕉嶺縣黨部書記, 蒙熱誠招待
我們食宿, 感激不盡. 考後三人同遊長潭, 一線天戱瀑情景, 仍躍然腦海, 彷如隔昨.

     (II) 姨婆恩情:
            考畢我順便向縣城徐府姨婆拜別, 蒙她恩慈, 賜我三個大頭, 為我日後離家從戎唯一的
盤纏, 她老人家的恩情, 終生銘感.

   (III) 泣別外婆:
            返家前, 我順道赴白渡拜別愛我至深的外婆, 她一聽到我即將離鄉, 遠走高飛, 不禁潸然
淚下, 想起母親日後孤單無依無助, 緊抱著我說: "阿耀, 你走後, 你媽怎麼辦?!" 我無言以對, 揮淚
拜別, 一別永訣, 言猶在耳, 她老人家早已仙逝. 在香港時, 曾匯款秋妹為外公外婆修墓, 聊報隆恩,
寄回來的照片, 看見外公外婆新墳, 益深思念, 哀傷萬千!

 II. 離鄉背井:
      梅州畢業後回家, 前途茫茫, 時值怒潮師生由江西會昌南下, 據怒潮文獻記載: 學生兵大隊,
越過筠門嶺, 進入廣東平遠, 8.11 我靜坐大門口, 見隔河對面, 新舖墟後方公路上, 一群穿軍裝的
青年, 蜿蜒前行, 夜宿鎮上, 事後才知道他們就是怒潮的學生兵. 他們 8.13 經梅縣, 8.16 抵豐順,
8.17 下湯坑, 8.18 抵揭陽, 8.19 乘傑生號汽船南下汕頭, 最後駐紮庵埠, 想不到自己半個多月之後,
也參加怒潮陣營, 進入他們行列, 成怒潮人!
       七月初, 蟠龍放榜, 三人同登金榜. 八月中, 我於新舖墟尾車站, 拜別送行的慈母和幼妹, 又是
一次生離, 母親揮淚如雨, 祈禱 "神明," 我們的主, "乖子出門多逢貴人!" 依依難捨, 專車終於開了,
漸行漸遠, 母妹消失在我的淚水中! 原本以為既在汕頭受訓, 年底仍可返家與母妹團圓過年, 豈料
一別四十載, 再重逢, 己同隔世, 寧不唏噓!

III. 怒潮入伍:
      (I) 學藝報到:
            車抵梅縣, 即向東校場學藝中學報到, 時值盛夏, 天熱面頰長疔瘡, 疼痛異常, 乃求疹於
梅中校醫黎志寧先生, 敷葯即癒, 無礙旅程, 幸甚.
            三日後, 與九區幹校合併, 數百青年, 搭乘徵集的車輛出發, 浩浩蕩蕩南下, 途經五華、
興寧、水口、揭陽、湯坑等地, 直馳汕頭郊區的庵埠, 旋即與南下北方青年混合編隊, 正式成立
陸軍第十二兵團怒潮軍政幹部學校, 9月1日 柯遠芬中將奉命擔任校長, 開始接受黨政軍一元化
嚴格的革命教育. 我經編入第二大隊第八中隊.

    (II) 庵埠入伍:
           在庵埠剛編入第八中隊時, 隊長仍由大隊長鄧振剛兼任, 至隊務則由隊附伊爵陞負責,
我初次過軍旅生活, 凡事謙恭, 多向北方及江西學長學習, 最感困擾的是不會講國語, 因在粵東,
自小學至大學, 全都用客話教學, 在香港也是用粵語教授, 故在小組討論發言時, 滿口客家國語,
詞不達意, 尷尬異常. 真想不到, 一天晚點名時, 有主同在, 伊隊附命我出列, 當眾嘉獎我, 要大家
向我學習, 真是受寵若驚, 使我信心大增, 更加謙虛學習, 國語精進, 口才無礙, 終身受惠, 伊隊附
對我這個初出茅蘆小子的關愛與鼓勵, 永誌心頭, 終生銘感.

 IV. 怒潮奔台:
       庵埠集訓不到一月, 局勢轉趨緊張, 1949.9.29(農曆八月初八), 全校師生千餘人撘乘海辰輪
赴台, 啟航之日, 國奎和瑞芳碼頭相送, 感念至深. 梅中第23屆與我同入怒潮來台者計有繁敏、
克榮、懷麟、淦雲、國珠以及鐸發等七人, 日後各奔前程, 奮發進取, 各顯身手, 成就非凡, 終得
一博士、二將軍、一總經理, 堪慰母校.

                                                    (第一部 童少蒙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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